静待开花

那期待并不喧哗，却像一枚被掌心久久焐着的种子，温吞地潜伏在生命的土壤里。它不破土，也不呐喊，只是那么沉静地、固执地存在着。

它或许始于一个不经意的清晨。露水是凉的，挂在草叶尖上，将坠未坠，映着初升的天光，碎成无数个小小的、颤抖的世界。可这清澈是它们的，与我无关。我只是长久地立于庭前，看那牵牛花的藤蔓如何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，缠绕上竹篱的第三节。日头渐渐高了，由清冷的金转为白炽，再由白炽缓缓沉入温柔的橘红里。在这一日复一日的循环中，期待便像地底的根须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。它没有确切的模样，你也指不出它究竟为了哪一种芬芳、哪一种颜色。它只是一种内里的姿态，仿佛你整个的生命，都在为一场未知的、盛大的绽放，做着深长的呼吸。

它又像北方的深冬，不似春雷那般惊心动魄，只是严严实实地、耐心地覆盖着一切。原野是静默的，河流在冰层下低语，连梦也仿佛凝结成剔透的窗花。你望向窗外，风声、鸟鸣都像是被滤过了，显得遥远而模糊。你看得见枯枝的轮廓，却感觉不到它们内部奔涌的汁液。这种期待，不让你焦躁，只让你沉潜；不让你索取，只让你积蓄。它让你觉得，自己像一粒被深埋的块茎，在黑暗的、寒冷的包裹里，慢慢地、不动声色地膨大着生命的所有可能。

然而，自然终究是慈悲的。在这漫长的、看似停滞的守候里，我竟也触到了一种坚实的丰盈。这期待，它滤去了许多急切的、浮泛的杂音，让灵魂显露出它最坚韧的肌理。它引着你向下扎根，去汲取那些平日里被喧嚣所隔绝的、深处的滋养。于是，你忽然对时间，对这成长，有了一种宽厚的了悟。你明白了，绚烂是春天的焰火，一瞬间便点亮整个夜空，而这期待，才是岁月里那盏温着的、永不冷却的茶。

它是我一个人的。我不再追问它的归期，也不再想象它的容颜。我只是与它共处，像守护一个天真的、无需言说的诺言。在那些被它充满的辰光里，我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饱满与安宁。这沉甸甸的期待啊，它或许就是生命本身，那静默而伟大的、朝向光的内里运动。